回首:月光皎洁,水云光线

离开家的那一天,头顶上是2024年最大的月亮。

离开的航班又在机场的尽头,我匆匆忙忙一路小跑,竟然有种奔跑到世界尽头的错觉;定睛一看并没有去到那么远,只是去到了14年前才念大学,总是晚点到深夜的飞去石家庄的红眼航班。

离开之前在杭州参加学术会议,身边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感叹自己终于已经不是和她们一样的年纪,终于不再拥有可以熬夜精神焕发的身体,终于不再拥有面对听众会怯场的情绪,情绪被年月压缩,在握不住的时间与命运面前,输赢成败都没那么重要。

而当我骑车在雨中狂蹬时,求是大讲堂和启真湖从我耳边掠过,失落的桂子香若有似无萦绕在被秋雨打湿的发丝之中,又感觉和二十来岁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固执不通人事,宁愿淋雨也不肯多拿一把伞。如果当年,当年的紫金港校区西区还没开发起来,没有如果也更没有当年,一切都是在逃避的幻境里面潦草的构想,因为如果是真的蓝图以我的性格一定会仔细勾勒描绘。

雨里的杭州,和我幻想里的场景重叠度更高了,雾蒙蒙的远处,烟波和细柳,荡漾的水洼和古典建筑翘起的屋檐。依稀记得上大学那年看过一部才上映的电影,故事背景是杭州,里面的音乐第一句就是“我离开钱塘的第三年 时常想起那个夜 走在古旧城墙边“。即使我已经不记得电影情节,电影的画面还在我的脑海里盘旋,内心有一种无法消除的印记,氤氲在雾气里。

那个记忆里的杭州很美,18岁的我还能用词语描绘,30岁时自知岁月之后已然无力出口。少年人都是热烈而又坚持的,自带一种引人入胜的光芒。我羡慕那些时光流逝,却没能改变他们的人。

然而江南虽好,也不想在此到老。少年时刻在情绪沉溺之时,常常有无数个以为自己经历了世间所有风霜雨雪的瞬间,以为人生至此作罢也行,一瞬间变成老树枯柴也无所畏惧。年岁到今,也不再豁达,反而是想捉住每一个微小的幸福与快乐,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时代里。

原来人生的状态真的是可以被清晰地分割成一小段一小段的,一段时间会想自由和逃离,一段时间会想自由和安逸,一段时间只想停留并同时拥有不可能的神迹。大山和大海里藏着人生一半的有趣,还有一半并不是通过漂泊和旅行就可以得到,而是要用力地思考和输出才有机会获得。

国庆节在湖南参加认识十几年的朋友的婚礼,他选择的就是我臆想中我的另外一种人生:本硕博博士后的直通车,明年也许才会进入职场。他说在学校待久了,一定还是要去职场不会留在高校里。在研究做起来费劲和文献怎么都整理不通的时候,我会后悔自己真应该一次性读完这辈子的书,而不是总是在读书、工作、读书中反复横跳。

然而事实却是,我每每暂时性完结一段读书(工作)的时光,便再也不愿意继续这相似度极高的生活。于我而言,总是选择另外一个而非当下这个,是我对抗“中国人不允许出错的一生”的一种方式,是我在战斗的证明,然而我也不知道是为了证明给谁看。因为反观前三十年,除了挚爱父母,似乎没有其他人关注我是曲曲折折又或是波澜壮阔。

那些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竟然没有知交半零落,再相见还能插科打诨恣意玩笑,只是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双人,再从一双人变成了三个四个,像秋天结的果,像枯枝上挂满了的橙色的柿子,沉甸甸的,比时光更沉。

那些从学生时代就在一起的情侣,如果不是牵着孩童,我以为还是南湖旁准备考研的少年。长情的感情里,女孩子总是显得更成熟一些,可我却见到她眼里失去了光,是疲态掩映了曾经那个干练的笑吟吟的女孩子的光芒,那瞬间是多年未见的怜惜。

雨洗青石街,柳絮倚堤岸,零落梧桐叶,窗外层林染,长亭外的歌声从临安传到山城,再从山城被带到异国。已耳听西湖万顷波,却未等到棠城银杏纷纷落,家乡的鹅黄灯火,再见之时大概就是下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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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Shirley Lee
发布于
2024年10月27日
更新于
2024年1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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