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南姜家:失落的夏日小镇
热是一种幻觉,唯有水才能破解,而自然之活水为上乘,这也是为什么那么远也拦不住一颗夏季要耍水的心。
也是偶然受网图蛊惑,决定要去看看这个巴南东部的小镇,也是很多年前给朋友寄过东西的旧地址。因为没有开车,所以坐公交去,却无意中解锁了乡间巴士的午后频道。
炎夏被困在空调房里太久,经常恍神分不清季节,强制性要求自己每个星期必须从26°的恒温里抽离,接一下暑气。医院旁每日必经的柏油马路散着煤焦油浓烈气味肯定不是想象中的暑气,每天骑车上下班的路上都要忍受38°高温烫了几次的味道,工业的属性让我想起小时候生活过的小镇,工业和煤的气味笼罩着我整个童年夏季的日常。
漫长的轻轨到达龙洲湾枢纽站,得知去往姜家镇的巴士要两个小时的一点半才有。吃东西吧,车站附近的食物大都寡味,只能让赶路人凑合果腹;躺着闭目养神,车站里充斥着各色人等大声公放短视频的声音。无奈只能吃碗不合口味的凉面,百无聊赖地在候车室虚度光阴。
在工作的时候,我一定是不浪费一秒钟的那种人,即使是片刻时间我也会匀出来改个材料啥的;而此时此刻我尝试说服自己,鱼不一定要装在池塘里可以生活在江湖里,鸟不见得要关进笼子里可以生活在森林里,树除了可以围在栅栏里也可以生长在山林里,人不一定要像打桩机一样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也可以放空大脑一片空白做自己。
上车,不能用手机支付,12元一个人从龙洲湾到姜家镇,庆幸我总有带一些纸币在身上的习惯。公交车上晃晃悠悠的午睡,窗外的阳光刺眼,拉上遮光效果不那么好的帘子,虽然车上座位坐了七七八八,但却没有太多人喧哗,连惹人嫌的小孩也只是静静吃着辣条。于是在这条不熟悉的乡间路上,我感受到了午睡之乐倍于黄昏,古人说“手绢抛书午梦长”,只有在倦意重重暑气铄金的夏天,亲身体会过一个悠长惬意的午睡才能懂得。
公交车上太安静了,没让我和过去的乡村巴士很好地联想起来。过去的巴士窗户都可以打开,时间久了,手能受力的面积很小,要么就像焊在了窗棂上似的,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推不开;要么就像长期开关而变得松散的机关零件,窗户在夹层里面晃荡,咿咿呀呀吱吱嘎嘎,从上车呻吟到下车。现在回想起上次坐这样的巴士,只觉得是几百年前的少年心绪,其实也不过十来年。
这世界变化得太快,甚至来不及捕捉坍塌的过程,就看到新起的城市脱壳而出,于是离家很多年后,会不记得归家的路,和门口那棵巨大的开着紫色小花和有着迷蒙细碎叶子的苦楝树。
从巴士下来,在镇上最宽的路上走了几分钟,便到了网图里大家热议的玩水地。但是梯田上只有水存在过的印记,不再有呼啦啦往下的流水,些微失望涌上心头但并不沮丧,也许在路上的时光就已经治愈了我。
虽然水不多了,但攒下的水塘的水摸起来有些凉意,一个小女孩在里面游泳。旁边是一队摩旅的大哥,我和同伴笑说我小学的时候爸爸就带我摩托车旅行了,原来爱自由是会遗传的。
虽然水景令人不甚满意,但小桥配上地下河流出的水,背景板里的大树和七八十年代的粮站土房,坐在树下乘凉的婆婆劝我少玩水年纪大了容易膝盖不好,白色的三层小楼旧旧的伫立在河湾旁,从小镇走向城市,归来时小镇已经睡下了,不知道何时醒过来。
没有可以玩耍的水,于是我们又折返到了客运站。回城的车是四点半的,我们甚至在街上找不到一处卖茶的地方可以吹吹空调,便只能呆在热腾腾的棚子下逗猫咪。天气热得连小猫咪也不想理我,于是我克服了社恐,钻进一家副食店,买了一包辣条正好蹭个空调。
不大的副食店里塞了不少人,都是女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坐C位的是穿制服的车站调度员,这个场景让我想起来80年代电影里的样子。这些女人聊的话题让我耳根子有点红,想逃出去又害怕蒸腾的热气,于是只能远远地假装挑东西,给自己竖起一道墙。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格格不入的原因,每个人都觉得我和他们隔着一堵墙。
等到上了公交,司机说要开2.5h小时才能回城。车上一共就四个人,我因为害怕被太阳晒黑而在左右的座位之间反复横跳,最后也没能押中那个不晒的位置。晚上和很久没见的朋友吃饭,聊天,听他们讲自己的事情。原来在别人误解我的善于表达之前,我首先是一个擅长倾听的人,而擅长倾听大致就和擅长阅读的意义差不多。
酝酿大项目的夏天总是紧张热烈而急促,夏天快走到了末端。在出伏的的第二天就有了点凉意,这是山城从未感受的季节分明。而我明明记得,好像草色泛绿都是不久前的事情,怎么就突然和我炉子上烧的开水一样,还没等到冒小气泡,就冒气沸腾了。